郭蓉老“东方”的新梦想

马哥

2010/08/18 22:37:58    来源：YNET.com 北青网  北京青年报   

8月19日至21日，《爱的伊甸园》歌舞晚会在国家大剧院上演。三场演出的票早早地被人订走，市场号召力源于“东方歌舞团”这个传统金字招牌。不过，此番登场的东方歌舞团不同于以往，它是原中国东方歌舞团（国家歌舞团）改制转企成为中国东方演艺集团，重新整合完成之际的全新亮相。

　　老字号成为“演艺巨无霸”旗下的新招牌，外人或许看不出所以然，只有身在其中的“东方”人，才能深刻体会其中的变革与不舍、继承与创新。这当中，用自己的小提琴声串起了整台晚会的老“东方”演员郭蓉，或许心情的起伏最为丰富。东方歌舞团不仅是缔造了她的人生、哺育了她的成长、寄托了她最多感情的地方，如今更是需要她用肩上的责任、手中的创造去实现的梦想。

　　■改制后的纷乱中，郭蓉上任了。她说，不是作为副团长而是作为东方的老团员

　　2009年11月12日，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挂牌成立，原“中国东方歌舞团”的牌子不见了。这个变化意味着文化部文化体制改革的深入，意味着原本的事业单位向企业的转变。

　　接下来的改变是剧烈的，几十年的事业单位一夜之间转变为企业，巨大的心理落差不是谁都能一下子接受的。体制要改变，资源要重新整合，人员要签约上岗，薪酬要重新衡量……于是，各种担忧来了：演员害怕自己的饭碗没了保障，退休人员担心自己如何安置，转岗人员不知道自己该去何方，一开始的人心慌乱不可避免。

　　适应不了变化的人们开始想，要不离开另找出路？团里原歌队副队长郭蓉却在此时毫无征兆地被领导找去谈话，说集团重新整合以后将重组东方歌舞团，这个老品牌作为下辖的一个团，任命郭蓉为业务副团长，干不干？郭蓉表示要回去考虑。

　　郭蓉说，对这个忽然的任命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回去之后，她越琢磨越乱：副团长？这对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朋友们回答她：“意味着你将承担更多的责任！”于是，劝她别趟浑水的，劝她别因为行政事务耽误了演艺生命的，各种声音都来了。

　　但越是纷乱之际，郭蓉心里越是清楚而安定。她知道自己的选择，作为从少年时期就成长在东方歌舞团、被东方的艺术家们培育起来的“老”演员，她热爱这个团、这个名称，每次团里遇到问题的时候，她都会本能地选择上前承担。这一次，郭蓉没说什么，朋友们却说：“看她的样子，又要冲上前去扛了。”

　　郭蓉上任了。她说，不是作为副团长，而是作为东方的老团员，有了一个任务，要支持这个团。老东方的人顶住了，对年轻的小演员就会有稳定作用。而且她坚信，改革虽然会带来动荡，但这也是“东方歌舞团”这个老品牌焕发新生的机会。

　　她对东方歌舞团的一份情无法割舍，从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时，这里的人就教会了她周总理的一句话：“东方一枝花，誓把一生献给它。”

　　■公安局的人说：“东方歌舞团的团长王昆要收你的女儿，害我们把整个成都市都翻遍了”

　　20世纪80年代初的东方歌舞团，在当时的人们看来，是一个星光耀眼的梦幻之团吧？郑绪岚、朱明瑛、远征、成方圆、牟玄甫，乃至于少年成名的程琳等人，哪一个不是引领潮流的明星呢？郭蓉小时候常从收音机里听他们的歌声，模仿他们的演唱，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一个长在农村的会拉小提琴的孩子，那样的地方就像天堂一样远。直到有一天，父亲突然告诉她：到成都去，找东方歌舞团。

　　那时候的郭蓉，正和弟弟妹妹一起被父亲带着，组成家庭乐团四处演出呢。郭爸爸是个特别的人，原本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手，“文革”时倒了霉，被下放到了四川农村。他整天不好好干活挣工分，就喜欢拉琴表演，还教会了自己的三个孩子拉琴唱歌，带着他们四处流动演出，成为传奇的音乐之家。家庭演出团引来了记者的采访，记者也是性情中人，一高兴，怂恿他们全家到成都，去找在此演出的东方歌舞团寻求机会。

　　东方歌舞团住在成都郊区一家很好的宾馆，记者陪着这一家人找了过来。门卫直接拦住，不让进。郭爸爸毫不气馁，一连几天拖家带口到宾馆来跟门卫聊天，直到把门卫聊成熟人。门卫看他们不容易，给他们通报到团长王昆那儿了。一向作风开明的王昆直接就让这家人上楼了，而且还把团里的演出队队长、演员牟玄甫、远征、程琳等人都叫来，一起看看来了什么能人。

　　被这阵仗唬得大气儿都不敢出的郭蓉，按照爸爸的要求拉了小提琴协奏曲，又连唱了那时候正流行的《我爱你，塞北的雪》、《党啊，亲爱的妈妈》等歌。记得王昆老师说了不少鼓励的话，就让他们回去了。

　　回到了栖身的小旅馆，没想到旅馆的老板直接把他们轰走了，原因是嫌这一家乐器、灯光、音响之类的东西太多。郭蓉一家换了旅馆，没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又过了一天。清晨，一家人还在梦中，就被急促的叫门声喊醒，旅馆的人说：“快起来，公安局找你来了！”郭爸爸很镇静，急忙把大女儿郭蓉叫醒，说公安局找自己，不知出了什么事，让她收拾好东西，嘱咐她怎么带好弟妹，怎么先回老家去。

　　一开门，公安局的人确认身份后，说：“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郭爸爸“文革”时曾进过监狱，听了这话一家人吓得战战兢兢，结果人家说：“东方歌舞团的团长王昆要收你的女儿，害我们把整个成都市都翻遍了，还不赶紧跟我们走？”

　　事情的逆转突变，简直比戏里还热闹刺激。

　　王昆笑咪咪地对着被公安带来的郭爸爸说，你女儿音乐素养不错，我们要把她带走啦。不过我们没有管弦乐队，她嗓音条件不错，我们培养她唱歌，今天晚上我们在成都最后一场演出，打算让她上场，你愿不愿意？郭爸爸连说，当然愿意。

　　当晚的演出是在体育馆里，报幕的远征牵着小郭蓉的手出场，跟观众介绍，这个小姑娘是今天王昆老师在成都招收的一个小姑娘，今天晚上让她给大家唱一首歌。底下的观众一下子就炸了，待到郭蓉开口唱《我爱你，塞北的雪》，歌声就淹没在掌声、欢笑声当中。

　　那一天，是郭蓉第一次在乐队的伴奏下演出。那一年，她刚刚13岁。

　　■郭蓉擅长唱有难度的歌，演出的时候总是满堂彩，直到有一天她开始想，自己的特色是什么？

　　小郭蓉就这样戏剧性地进了东方歌舞团，开始了另一个人生。

　　在第一天的演出之后，她便跟着巡演的东方歌舞团一路演出，和当时已成名的远征、成方圆、程琳等人同台，一直演回了北京。当时郭蓉的传奇经历轰动全国，也鼓舞了别的孩子效法，另一个有前途的女孩也以同样的方式被招进了东方歌舞团。

　　13岁就成了东方歌舞团的正式演员，团里的老师们却觉得郭蓉还太小，不应该只是让她演出。于是，团里给她开了声乐、钢琴、乐理、形体乃至英语课，同时送她上学完成正常教育。平时还有生活老师照顾她的生活，逢年过节王昆便会把小不点儿们带到自己家里。郭蓉就在东方歌舞团的老师们的呵护、教育下成长着。

　　郭蓉的成长经历是不可复制的，年少的她一方面接受着团里艺术家们的教育，在高水准的艺术氛围中耳濡目染，一方面又在舞台上不断地实践。团里让她从小生活在一个单纯追求艺术的环境中，各位老师无论名气大小，都会直接指点她艺术上的优缺点。东方人对艺术的严谨态度和执著精神，牢牢地长在她的身体里。至今，她仍深刻地记得老团长王昆每场演出必看、必做笔记、必开会总结问题的样子。而今，这已经成为团里的传统。

　　郭蓉嗓音条件好，音乐天赋不错，模仿能力极强，民族、美声、流行都能唱。团里觉得，让一个小孩驾驭难度较高的作品，一定是很受观众欢迎的。于是，在十多年的时间里，郭蓉一直以唱各种较有难度的歌为特色，演出的时候总是满堂彩，直到有一天，她开始想，自己的特色是什么？

　　唱了快十年的时候，她也遭遇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瓶颈：由于领导层的变化，她被通知说，不要唱了，改行做行政吧。她完全不理解是为什么，团里的大人们安慰她，说你太小了，不懂得人际关系的复杂，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你自己要努力。一向达观开朗的郭爸爸打电话来安慰失意的女儿说：“这没什么呀，大不了你回来，我们再组成家庭乐队到处去演出。”郭爸爸觉得，无论在天上还是地下，只要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行。

　　这样的挫折让郭蓉明白，只有让自己的能力更强，才能在任何状况下立于不败之地。

　　从90年代初起，郭蓉高亢、爆发力极强的演唱开始获得各方的关注，她上电视、录专辑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多，后来还到国外参加比赛获了奖。她越来越不满足于在演出中模仿或翻唱外国歌，希望走出一条有自己特点的道路来。

　　1996年，郭蓉在翻唱音乐人李杰的作品《红旗飘飘》时，总觉得少了一点什么，于是她和编曲商量加一段民族风格的小提琴演奏，结果发现效果很好。而在现场演出时，郭蓉觉得边拉琴边唱歌的表演方式非常适合在舞台上爆发力较强的自己，加上小提琴是爸爸教的、让她不要放弃的，从此，一个边拉琴边唱歌的郭蓉便出现在东方歌舞团的舞台上，她有了自己的风格。

　　■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让“东方”沉沦，而应该让它重新站在潮头

　　郭蓉在东方歌舞团努力地按照自己的方式向上生长。不过随着时代的变化，周围的环境也在不停地变化。

　　二十几年间，她如同看走马灯似的看着明星们在这里出出进进，从最早的郑绪岚、朱明瑛、远征、程琳、李玲玉等人，到后来唱《烛光里的妈妈》的张强，兄妹对唱组思浓、思雨，乃至于今天在影视圈走红的陈坤、李小冉、陈数等人，来了又走，红了的出去另开一片天，不红的出去麻雀变凤凰。时代的变化，资讯的发展，电视和流行文化的冲击，使得老牌歌舞团不再是潮流的导航仪，旧有的平台对于很多人的个人发展不再具有吸引力。

　　人才的大量流动让人感觉东方歌舞团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但郭蓉却说，她从未感觉到这个团风光不再，因为二十多年里，尽管有来自外界的各种冲击，但是东方的金招牌就是吃香，每年演出不断，从未闲过。东方对艺术严谨要求的传统，对艺术不断追求的传统，使得这块招牌屹立不倒。

　　然而，眼见着明星的流动以及别人在外面的风光，郭蓉就没有感到冲击吗？她说：“一定会有。但是我可能太习惯在团里的生活工作方式了。我常常想，那些搞科研的人一辈子就在实验室和家之间单调地生活，他们舍弃了很多一般人觉得很重要的娱乐享受，为什么？那是因为他们心中有一个方向，就是要做点有意义的事。“从小这里就给了她一个单纯追求艺术的环境，她太喜欢这里浓厚的艺术气氛。对她而言，作为演员甘于寂寞守在艺术团体、守在舞台上，提升自己的表演，和科学家安于在实验室工作，没有本质的不同。

　　然而在改制后，东方面临着时代的新要求。过去中国只有这一家文艺团体能演外国歌舞，现在是全世界的歌舞大家都能第一时间看到，而且它也不再是起外交作用的文艺团体。东方如何保持传统，并走出创新之路，是改革者们面临的问题。郭蓉理想中的未来的东方，应该是集合世界音乐舞蹈元素之精华，再创作出中国人自己的特色来。她说，现在集团内的改革已经走入正轨，领导班子既懂艺术也有想法，大家干劲也足，2012年是东方歌舞团成立50周年，希望老品牌能走出全新的道路，再度开花结果。

　　在改制的过程中，郭蓉去看望团里的一个老编舞，这位肺癌晚期的老艺术家，在ICU病房里写纸条问她的，全是团里的近况。他最终托郭蓉带回团里一句话：“东方是我们东方人的希望和灵魂。”

　　“就是因为这样的人在，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让这个团慢慢沉沦下去，而应该让它重新站在潮头，继续引领艺术的新航向。”在采访结束之际，郭副团长踌躇满志，说了最符合她新身份的一句话。

　　父亲的梦想

　　◆访谈

　　问：作为一个有不错条件的歌手，为什么没有选择签约唱片公司获得更好的发展？

　　答：我周遭的人都会觉得，签约唱片公司或许会很快让我红得发紫，或者至少收入会好很多。但我可能受我爸爸的影响，我爸爸就是对艺术的追求特别执著，对名利的东西不在意，他就是特别热爱音乐。他原本是在上海音乐学院跟外国专家学过的小提琴手，“文革”受牵连被整到四川农村干农活，平时被游街批斗，晚上他还要赶去城里教小孩子拉琴。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生活很悲惨，从不觉得多么不公。只要他能做自己喜欢的音乐就好。所以对我来说，不是我不需要名利，而是在我人生中那不是唯一的追求。在我的生活里面，我希望我能做我喜欢的音乐，而且我希望能把爸爸的音乐梦想和他对艺术的执著追求延续下去。爸爸为了我们三个孩子、为了培养当地的孩子们付出了太多，当我的条件好一些想给他好一点的生活的时候，他却走了，这种遗憾没办法弥补，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他的梦想。

　　问：为什么喜欢别人称你为歌手而回避明星的头衔？

　　答：对我来说音乐不是娱乐，而是艺术。我不希望自己仅仅是娱乐观众的什么星，所以我演出的时候都会跟主持人说，宁可把我报成歌手而不是歌星。对此我有自己的见解，我自己虽然没有达到艺术家的境界，但我自己喜欢把音乐作为艺术来追求，这会给我心理上带来更多的满足和愉悦。

　　问：很多人都说你是一个很正的歌手，就喜欢唱爱国励志的歌曲，为什么呢？

　　答：可能因为父亲的经历，他经历了很坎坷的人生，但他从来不抱怨社会和制度，只是做自己热爱的事情。我随着团里经常去国外演出，当我唱《红旗飘飘》、《歌唱祖国》这样的歌曲时，看到那些华人眼里闪动着泪水时，我希望通过自己的歌声让大家把内心对国家那种炽热的爱呐喊出来。美国人能拍那样的主旋律大片表达对自己国家的热爱，他们能捧着自己的心那么大声地唱国歌，那么大胆地表达，我们中国人也很爱国，为什么不能把自己心里对国家的爱大声喊出来？每次看到下面的人不是因为娱乐，而是因为内心的感动和挚爱而跟着我一起唱时，我会觉得非常满足。而且现在音乐形式变得丰富，爱国歌曲不一定非要以严肃的方式唱出来，就像《红旗飘飘》开创了一种先河，赞美祖国也可以在台上很激情、跟着节奏一起动，就更加的人性化。

　　◆相关背景

　　1962年1月，在周恩来和陈毅的倡导和关怀下，东方歌舞团成立。

　　2005年，东方歌舞团和中国歌舞团合并，成立中国东方歌舞团，对海外称中国国家歌舞团。

　　2009年11月，在原中国东方歌舞团的基础上，转企改制成立中国东方演艺集团有限公司。形成了以东方歌舞团、中国歌舞团、东方民乐团、东方流行乐团、音乐剧团这五个表演团体和舞美公司、演出公司、经纪人公司、音像出版公司四个子公司为主体的集团化、规模化的经营体系。顾欣担任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陈维亚担任艺术总监，王昆、谷建芬、李谷一担任艺术顾问。东方歌舞团团长由徐丽桥担任，副团长兼支部书记为乔晓彬，郭蓉担任副团长兼声乐指导。